小镇打工人：不去一线城市，也可以活得很好

和晓东聊天时，我问他，如果能够重新选择一次，你会去一线城市还是像现在一样返回小县城。

他说这个假如没有意义，至少现在来说，他不后悔回到家乡的决定。

晓东2013年大学毕业后返回家乡小县城，一直工作至今，已买房准备买车，存款几十万。

有很多年轻人像晓东一样，大学毕业后没有去一二线城市，而是返回家乡工作，和一线城市工作的同学、朋友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。

我们找了三个像晓东一样的年轻人，聊聊他们的“小镇打工”生活。

最近10年，我换了11份工作

小杰的生活应该是代表了很典型的一种小镇青年状态，他们学历不高，没有进入国企、体制内，靠着自己的人脉和眼光打工、做生意。他们很努力，但往往遭遇各种问题导致工作或生意中断，只能继续寻找新的门路。在有些父母眼中，他们属于“没有正式工作的人”。

从大学开始到现在不到十年时间，小杰先后经历了山寨机外贸、快消品销售、超市店员、炸鸡店老板、保险公司销售、信贷公司创业、盒饭小饭店老板、民宿老板、麻辣烫老板、外卖员、网约车司机十一份工作。

“我妈开玩笑说我把360行快干完了。我其实也想安稳下来，一直在努力做每一份事业，尝试不同的赚钱机会，钱也赚到过不少，但每次都阴差阳错出现各种问题。”

小杰毕业于一所大专院校，对上课一直兴致不高，毕业前他就在家人帮助下保留学籍去深圳做生意。第一份生意是在深圳华强北制造山寨机并出口非洲、俄罗斯，当时不到二十岁的小杰对此一窍不通，只能跟在老板后面打杂。起初有些盈利，但在一单出口俄罗斯生意中，因为工厂出货延迟，发货时赶上卢布大幅贬值、俄罗斯封关，一批手机砸在手里，让老板损失四五十万。出口山寨机红利期很快过去，利润越来越低，小杰只能返回老家。

在家人安排下，小杰当兵两年后返校拿到毕业证。毕业第一份工作是快消销售，向超市销售化妆品、洗衣液之类的日化商品。一年多后，小杰不满长期朝九晚五选择辞职。用送外卖、开网约车过度一段时间后，小杰又被家人安排进一家连锁超市做店员，同样没能做长久。

2015年，小杰开始第一次创业，在幼儿园门口开了一家炸鸡汉堡店。因为位置优越、竞争少，店铺生意十分红火，但需要每天从早到晚泡在店里工作。好景不长，年轻的小杰很快把热情耗尽，频频偷懒关店，一家原本生意不错的店铺，在他不走心的经营下很快倒闭。

休整一番后，小杰找到一份保险公司销售工作。这份工作持续时间不长，也没能赚到太多钱，但让他开始熟悉金融领域。小杰发现，很多放贷公司盈利极高，给业务员的返点也非常可观。和几个朋友商量后，他们一起开了一家网贷公司，作为中介帮助贷款人找到放款机构，从中收取佣金。公司资金宽裕后，也开始做放贷业务。那几年是p2p最红火的时候，小杰借着东风赚到了之前从没想过的钱：从每月两三万一直涨到一月十几万。

当时，小杰花60多万买车、花几万块吃饭、出入各种高端娱乐场所、出国购物，过足了有钱人的日子。可就在他们憧憬未来更大盈利时，主管财务的合伙人挪用公司全部资金赌博，输光后下落不明。被挪用的钱里，包括小杰和朋友投入的资金，以及公司全部盈利。一夜之间，小杰又变回穷光蛋。

经过这次打击，小杰在家宅了几个月，不愿出门不愿见人。在父母朋友劝说下，他又短暂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饭店，主厨是朋友的母亲，主业是给朋友父亲的公司供应盒饭。这个生意同样没做多久，朋友和父母闹僵决定退出，饭店随之倒闭。

时间到了2019年，小杰租下大学附近一片房子装修做民宿，又在学校对面接手一家饭店。小杰充分考察学生饮食、住宿需求后，一方面花大价钱装修民宿提升档次，一方面又把略显高档的饭店改成接地气的麻辣烫。这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都获得成功，他的民宿在学生中很受欢迎，频频满房，麻辣烫也吸引大量学生光顾。小杰把民宿交给父母打理，自己在麻辣烫店内从早忙到凌晨。

期间，小杰完成了自己的婚礼，就在他觉得一切走上正轨时，疫情出现了。2020年上半年关店，下半年生意冷清，今年租约到期房东要求涨房租且年付，重压之下，小杰只能选择关店。

“我觉得我可能就是缺少一个领路人，能带我进入一个稳定的领域，帮助我立足。但现实中往往并没有这么一个人，我只能靠自己硬闯，总能闯出一条路。” 

我在县城996，很累但没压力

小彤在老家县城开了一家舞蹈培训学校，还在当地小学做代课老师。每天上午八点左右起床后，带着边牧玖儿出去遛弯，九点回家收拾一下，吃完早饭就骑上小电驴去学校上班。从家到学校的路程，骑电动车大约十分钟。

小彤在学校的主要任务是教小孩子音乐，老师不多，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密。大部分时间，她都要一直上课到下午五点二十放学。

晚上，小彤在自己的舞蹈学校开设了形体课，时间从七点半到九点。一开始这个课程针对的是县城一些条件比较好的成年女性，一周两三节。后来一些家长听说后把小孩也送来上课，几乎每个晚上都要上课。下课收拾好回到家，一般要十点以后。

周末才是小彤的主要工作时间，这两天里，她要给几十个孩子轮番上舞蹈课。根据孩子年龄、进度，她将几十个孩子分成多个班级，轮流上课。

目前，小彤还没有聘请其他舞蹈老师，只能自己连轴转。平时每周能抽出半天左右休息，但一遇到舞蹈考级，学生上课频率大增，就没有一丝休息时间了。每年寒暑假，课程会安排得更加紧凑，小彤的工作从996几乎变成007。直到开学前半个月才能迎来一年中仅有的假期，这个时间她会和朋友一起出门旅游或宅家放松。

小彤从小学习舞蹈，后来考入大学舞蹈专业，学的是师范方向。大学毕业后回到家乡县城，在家里的资助下开了这家舞蹈培训学校。

说起回到家乡的原因，小彤说一方面是因为感觉在外面给其他舞蹈机构打工前景黯淡，另一方面是考察后发现家乡舞蹈培训前景广阔。虽然县城和镇上有不少学校， 但老师大多是业余出身，像她这种舞蹈专业院校毕业的很少，小彤自信能够在竞争中脱颖而出。

现实和小彤的设想没有太大出入，学校很快吸引了许多学生，“和在外地的时候相比，更忙更累，但压力小很多”。

在老家，父母可以替她解决上课之外的所有事情，审批、租房、税务、起步资金等问题都不用小彤操心。舞蹈老师最忧心的是只能吃青春饭，大龄老师除非有特别资深的履历，否则很难与年轻漂亮的老师竞争。

小彤留在大城市的同学目前大多存在这个焦虑，虽然每月能有固定的高额收入，但互联网圈子的“35岁焦虑”在舞蹈老师圈子中更加严重。小彤说回家后她不用再为年龄焦虑，只要把学校办好，未来可以招聘新的年轻老师，自己做好管理即可。

今年，小彤和相亲认识的男友结婚。男方也在县城工作，经常能来小彤学校帮忙。丈夫家中早已准备好汽车和婚房，周末没课时，他们会邀请朋友来家里做饭，打麻将。

“一个月挣万把块钱，家人朋友都在身边，不用操心房子车子，也不用担心失业，我觉得挺好的。如果非要说什么不好，就是太忙了，小县城也没太多娱乐的地方。”

工作七年，我攒够买房全款

银行六点下班后，晓东乘坐20分钟公交车回到家，母亲已经做好晚饭等他。吃过晚饭，晓东进卧室一躺，顺手打开电脑上的文明6（一款历史策略回合制游戏），屏幕上有些肥胖的秦始皇形象极富威严。未来的几个小时里，他要在秦始皇的指挥下开始新的文明征程。这就是晓东平时生活常态。

大学毕业后，晓东拒绝了省城一家会计师事务所的offer，返回老家县城银行工作。那时晓东并没有考虑大城市和县城的差别，只是从银行和会计师事务所两个offer中挑选了他认为更好的银行。

入职后的发展也让晓东十分满意。在柜台工作没多久，他就被分配到了对公外汇业务。银行新人最痛苦的柜台琐碎杂事，晓东并没有接触太多。收入也让晓东十分满意，毕业第二年就拿到十万出头的税后薪水，这个年薪还是在有6个月工资2000的试用期情况下拿到。之后几年，晓东利用自己金融专业的知识投身股市（普通银行员工不属于禁止参与股票交易人员），借着市场的东风又大赚了几笔。

去年底，晓东在县城一个高档小区买房，总价约一百万。“其实全款的钱也有了，但还是用房贷更划算，就只付了首付，其他的钱还可以做些投资。”晓东很平静地分析自己的投资理念，让人丝毫没觉得他是在凡尔赛。

不过，小县城也不全是好处。

第二年工资大丰收后，晓东的收入一年一个台阶稳定下降，年终奖越来越少直到最后消失。他对此很无奈，因为收入下降并不是自己不够努力，而是大环境影响。他所在的县城以纺织、钢铁等传统工业为支柱，近年来这些行业发展很不景气，这就直接影响到银行的业务，银行员工收入自然也受到影响。

在当地，只有公务员和老师能够享受双休日，晓东所在的银行只有单休，其他很多民营企业连单休都没有。每个节假日，银行都要安排值班，工作以来，晓东从来没有享受过一个完整的假期。

“如果能重来一次，你还会选择回老家工作么？”

“这个取决于我对现状是否满意，但就算不满意，我去省城就真的比现在过的更好吗？说不定还会后悔当初没回老家呢。我觉得想这些没什么实际意义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，一直走下去就好了。” 

撰文丨周周   支持丨小师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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